
椎心泣血的淞沪会战
八十五年过去,脚下大地早已换了人间……历经重重苦难的上海,记录着日军的侵华暴行和战争罪行,铭记着中华民族近代史上全民族浴血抗战的历史。
1937年8月13日爆发的淞沪会战,又称“八一三战役”、“第二次淞沪抗战”,日本称为“第二次上海事变”。这是继南口会战在华北地区拉开全面抗战帷幕之后,真正标志中日全面战争爆发的最早、最惨烈、最大规模会战。
淞沪会战,既是中国全面抗战的标志性起点,又是国共第二次合作的开端。来自天南地北的各个抗日武装力量,戮力同心奔赴前线,在淞沪战场浴血抗战。中华儿女的血性被激发、民族意识被唤醒,中国现代国家意识,第一次开始全面觉醒。
1937年8月,作为远东地区最繁华的国际都市,同时牵系英、美、德、法、日本及苏联等国在华利益的区域。远离硝烟弥漫的华北南口战场的上海,这座夜空霓虹弥漫、歌舞升平、热闹繁华,却又不失安宁祥和的城市,谁也没有想到,会在陡然间沦为惨烈的杀戮场。
1932年“一·二八事变”之后,中日签署了《淞沪停战协定》,中国正规军不能驻防上海市区,只能部署保安团。随着华北战事升级,日军间谍侦知中国军队换装保安团军服,分批分次潜入上海,在市区各主要街道展开布防。
日军遂派出多支侦查小组四面侦查。8月9日,两名日军驾驶带蓬三轮摩托,夜闯上海虹桥机场中国军队警戒线。作为当时中国军队备战淞沪的主要兵站,虹桥机场储放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及各类军用物资。面对气焰嚣张的日军,中国军队对其警告无效后,将两名日军当场击毙。

10日,日本媒体及各界舆论哗然,日海军第3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,借机部署30余艘战舰,集结吴淞口及黄浦江下游,威逼中国。当日,日本内阁、海军、陆军,就上海局势召开紧急会议,商议急调日海军舰队及陆战队进攻上海。同时,日本陆军也开始策划调用两个师团配合海军,登陆上海。战争一触即发。
会战前的局势
淞沪会战的爆发与中日华北局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。
1937年7月7日,卢沟桥事变以后,华北局势急剧恶化。8月1日,傅作义、汤恩伯、卫立煌等将领按照南京政府命令,率部在华北南口、平西等地区主动出击,拉开中日全面战争帷幕。
战至8月13日左右,华北日军背靠驻防东北的日军关东军和驻防朝鲜的朝鲜军,沿平绥线加强攻势。而华北的中国军队在组织、装备的巨大劣势下,渐现不抵态势。
日军相继占领北平、天津等华北主要城市,控制了津浦线和平汉线,并直接威胁上海、南京、汉口,初步形成了以铁路线快速南进、切割中国的有利局面。

8月13日,是中国抗战战略决策的关键时间点。同时,瞬息多变的局势可导致截然不同的结果。
其一,日军发动全面战争,占领中国建立傀儡政权,进而吞并中国,
或者选择满清灭明沿津浦线南下,经山东、江苏,通过日本海军登陆作战,继而进攻京沪杭地区,全面攫取近代工商业最发达、最富庶的主要赋税产地江南地区,以撼动中国对外金融和财政收入基础;仰或选择平汉线南下闪击汉口,截断东、西中国,在九省通衢的心脏地区插入尖刀,冲击中国持久抗战战略;又或延顺平绥线攻势,由平西而绥晋、陕西、选择蒙元灭宋的路线,偷袭中国大后方,企图通过穿插、包抄占领中国。
其二,日军挟现代陆海军协同作战,据华北战场态势及中日主要兵力部署,达到另一个目的:日军向南口、平西、张家口一线推进,控制平绥线,将中日战线推至晋北、绥西一线。然后,沿海河平原和津浦线向南扩展,控制环渤海及黄海海运线和津浦线。将战线推延至济南及泰山以北、黄河沿线,继续威压鲁南及京沪杭地区。
策划华北“独立”,继而席卷华北、平津全境,使之成为第二个东北(为伪“满洲国”的缓冲国,并相机合并)。自“九一八”事变以来,日军蓄谋已久地制造“七·七卢沟桥事变”,企图将华北沦为第二个“满洲国”。而此时,中日战争爆发后,中国军队在南口、平西防线崩溃在即,淞沪会战已成为无退路可言的殊死之战。
当时,中国军队处于绝对的弱势,无法预知日军战略主攻方向,唯有主动出击,摸清日军的侵华意图。若日军在南口会战得手,即可多种选择沿铁路线快速南进、切割中国,后果不堪设想。
相较于日军飞机、军舰、火炮及坦克等现代化武器的数量、吨位等,中国军队明显处于劣势。中国军队以步兵为主,大多数部队仅装备少量“汉阳造”步枪、火炮,炮弹、子弹也供应不足。
部队冲锋时,还主要依靠大刀、刺刀。对于刚迈入近代化,脱胎于满清冷兵器时代的平面部队,其装备、机动、现代化远逊于现代化陆海空协同的日军。
同时,当时各路军阀割据一方,军队各为其主,各省武装山头林立,中国国家层面尚未形成完整的军队体系,也不具备后勤支持、作战指挥、整体战略布局等条件,双方差距实力悬殊。
大屠杀不限于南京
1937年8月28日,上海南站被日机轰炸,摄影记者王小亭闻讯后赶赴现场,拍下了一张震撼人心的照片。

é 一个婴儿,在被日军轰炸后的断壁残垣中嚎啕大哭。这是淞沪会战中日寇暴行的铁证。
“彼时的上海南站位于上海老城厢的南市(现属黄浦区),远离战区,也没有任何军事设施。日军的轰炸完全是针对无辜平民。”上海淞沪抗战纪念馆馆长唐磊说。纪念馆特意将这张照片制作成三维场景,照片中被轰炸后的废墟“延伸”至参观者的脚下。
当时的国际舆论,也在谴责日军的无差别攻击。1937年9月9日的《字林西报》,报道了9月8日由上海开往嘉兴的难民列车,在上海松江遭到日机轰炸的场景:“客车五辆全毁,死三百人,其中大部分是妇孺,受伤者更多,没有一个中国兵。上海难民又逢一次浩劫”,“轰炸以后,站内的景象至为凄惨,断腿残肢,血腥满地”。
唐磊说,事实上,日军的大屠杀,不是到了南京才开始的,也不仅限于南京一城,就在1937年8月13日当天,日军惨绝人寰的屠杀已经开始。
日军挑起战端后,立即进占上海虹口、杨浦、闸北等地,封锁所有通往外界的道路。根据8月15日《申报》报道,居住在上述地区的居民,“以祸起仓促,未遑逃避”,“(日军)将此无辜居民,以刺刀大刀屠杀,而以吴淞路一带被日兵所杀死者尤多,以致尸体堆积,血流成河”。10天后的8月23日凌晨,增援的侵华日军在上海宝山罗泾小川沙河口登陆后,沿途烧杀淫掠,在不到100天时间里,杀害平民2244人,占当时乡民总数的80%,烧毁房屋10948间,奸淫妇女数以百计,史称“罗泾血案”。
距离淞沪抗战纪念馆20公里的日军登陆点,如今已被修建为侵华日军罗泾大烧杀遇难同胞纪念地,一块长22.44米的纪念碑刻下遇难同胞人数。纪念碑的几何形状墙体与地面融为一体,断壁残垣的背后是那段沧桑悲凉的历史。
当年“罗泾血案”的少量幸存者如今依旧居住在这里。年过九旬的张家英回忆说:“鬼子过来后,把老百姓都抓起来,用绳子捆起来,牵到东面的大坟,然后把房子都烧掉,32个乡亲被浇上汽油,活活烧死。后来,逃难回来的人收尸,发现32个乡亲中最大的82岁,最小的只有6岁。”
另一名幸存者王佩英于2020年逝世。她生前接受记者采访时说,她曾亲眼看见日本兵到处杀人、放火,还目睹自己奶奶惨遭杀害。随后三个月里,她时而躲在废墟下的民房,时而躲在坟场,惊恐和饥饿让她瘦骨嶙峋、衣衫褴褛、头发苍白,成了“白毛女”。
日军在其占领区大屠杀的同时,搜抓壮丁集中关押并屠杀,其残忍程度,令人发指。《大公报》于1937年8月26日,报道了前一天的日军暴行:杨树浦平凉路同安里难民唐兆元等人“率领男女难民二百三四十名,拟往租界逃避”,当这批难民行经元昌路华美肥皂厂附近时,日军“将年青者百余名留下,坚不放行,立用机关枪扫射”。
与屠杀相伴的是纵火。根据当时报纸记载,南市大火整整烧了5天,劫后所余房屋“完整者仅二千余幢”。1940年出版的《上海生活》第二期刊登了一篇《劫后南市巡礼》,讲的是一位目击者在“八一三”数年后重访南市,发现仍是一片凄惨景象,“只见一片瓦砾场,中间杂耸着断垣残壁,满目荒凉。虽然已被清扫过,街道也约略能看出,但已面目全非,什么街?什么路?都已不能辨识,我们只能利用我们的猜测,加以路旁的门牌,摸索着前进。沿路我看见的,除了已毁房屋外,便是那些已被搬拆一空的房子,样子恍如荒郊中的凉亭,也有些像养马的马棚,内中已空无所有了。”
日军侵华期间还设立慰安所。据上海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苏智良统计,在上海的慰安所有172家,管理制度极其严酷,大批中国妇女被迫沦为日军慰安妇制度受害者。
唐磊说:“日机在配合其地面部队进攻时,首先进行狂轰滥炸,将战区内的一切建筑物加以摧毁,使中国军队失去掩蔽之所。日军还有目的地对上海及周围地区的工厂、学校、房屋建筑及桥梁、道路等进行密集轰炸,就连手无寸铁的难民也不放过。”
当时上海地区的制空权,几乎完全落入日军之手。据《日军侵华战争》一书的数据统计,从1937年8月13日会战爆发至9月下旬,日军用于上海战场的飞机已达200架。据历史学者估算,淞沪会战期间,上海死亡平民约10万至15万人。
淞沪抗战纪念馆中,陈列着一把“侵华日军百人斩杀人屠刀”,这是日本军官向井敏明和野田毅,在攻占南京途中进行杀人比赛使用的。1937年12月5日,侵华日军随军记者发出“杀人竞赛”新闻稿时,二人已各杀了89人和72人。5天之后,即12月10日,这两个刽子手已分别杀害了105名和106名中国人。此事被日本媒体所报道,成为日军侵华铁证。
上海民族工业遭遇毁灭性打击
“日商丰田纱厂唯恐中国申新纱厂在短期内恢复生产,派人至该厂,用重磅榔头将细纱车逐一敲坏,无一幸免……”淞沪抗战纪念馆内的史料,清晰记载了淞沪会战后日军对上海民族工业的疯狂破坏。
就在派人进入这家工厂前,日军已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杀——1937年10月27日,日军占领上海闸北后,即派出飞机对申新纱厂进行轮番轰炸,投掷炸弹十八九枚,使厂房全毁,工人死伤400人。
20世纪30年代,工业的“齿轮”正带着上海飞速运转。到1937年6月底,上海共有工厂5515家。其中,棉纺厂数量约占全国43.9%,卷烟厂数量约占全国76.7%,发电厂装机容量占全国总量45.5%。同时,上海建有区域间最大的外汇市场、黄金市场、证券交易市场;从上海港出发,可通达世界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300多个港口……
一个多月后打响的淞沪会战,彻底改变了这座近代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城市的发展轨迹,其经济在战火下遭受巨大破坏。在太平洋战争爆发后,更是陷入全面崩溃的境地。
“如果说,日本占领我国东北地区并成立所谓的‘满洲国’,其战略目的是制造一个战略大后方,进行物资、劳动力和兵员的储备。那么侵占上海,就是为了掠夺上海以及长江下游地区的经济资源,控制中国经济命脉,力图实现所谓的‘以战养战’。”唐磊说。

“南市30%的工厂被毁,闸北100%”;“日军侵占区内的商店计有12915家,受损失者达70%”;“已有30余万工人失业,成为一无所有的城市赤贫”……1937年10月中旬,淞沪会战爆发2个月时,上海市社会局公布了初步调查后的数据。1937年到1945年,基础薄弱的上海民族工业面临毁灭性打击,企业经营者举步维艰,民众生活苦不堪言。
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吴景平分析说,8年间,上海社会经济大体可分为三个时期。
一是淞沪会战时期。持续三个月的激战,使上海工商业、交通运输业、金融业以及社会经济生活的正常运作被打断,进入较为典型的战时经济阶段,相当部分工业企业撤出上海,辗转西迁到大后方地区。
二是从1937年11月至1941年12月的孤岛时期。日伪经济和金融势力渗透进上海租界,中日间在经济和金融领域有所较量,而在日军占领下的华界,社会经济属于殖民地性质,日军可随意征用经济资源,日资企业在各方面凌驾于华商企业之上。
三是从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到1945年8月日本战败投降的沦陷时期。这一时期整个上海均为日军占领,日伪统治下,上海商业体制和物流渠道紊乱,原有货币制度和金融体系被强制改变,整个社会经济发展处于停滞状态,市民生活无以为继。
对民族工业,日军实行多种形式的掠夺。
造船工业、机器工业等具有直接军事意义的工业企业,将其变为军工生产基地;其余工业企业则以“经济提携”名义,通过“委任经营”“租赁”“收买”等方式予取予夺,“委任”之下,华资业主处于任人宰割的地位,受托的日资企业不但对工厂有经营管理全权,全部利润也归其所有。
对市井生活,日军实行全面统制。导致作为全国最大米粮消费市场和米粮集散地的上海,时常面临米荒。1941年12月,日军发布“办法”,规定上海不论个人、公司、团体等,对五金等5类物资,凡存量超过1000元以上,都必须向设在外滩24号的日领事馆申报,且“日本军于所申报之物资一部分,当可依据国际条法,以最适当之办法处理之”。
一边是直接打击和没收,一边是另立名义掠夺财富。
侵华期间,日军在上海大规模发行军票,充当其主要经费来源。军票一无发行准备,二无发行银行,三不用政府任何资金,仅承担印刷和运输费用。“‘三无’特征,充分暴露了经济侵略性和掠夺性。”据吴景平等学者研究,军票流通时间长达6年4个月,掠夺区域遍及华中和华南。
史料显示,从1941年12月到1945年8月,上海物价共上涨了5490倍。日军带来的种种恶果,除军票外,还有更为无耻的行径——发行假钞。
据统计,日军侵华期间发行假钞总额,相当于当时日本陆军在中国战场初期2至3年的军费总和。交通银行博物馆馆长杨德钧说,这些假钞通过在上海租界购物、在租界出售,以及在赌场混用等方式流入市场。扰乱中国经济,培养收买亲日分子,帮助扶持汪伪政权。同时为日军购买军需和战略物资,支付日本士兵的生活费。
对上海文化的疯狂摧残
侵华日军带来的,不仅仅是上海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,还有对上海文化的疯狂摧残。“欲要亡其国,必先灭其史;欲灭其族,必先灭其文化。”日本侵略者的目的是摧毁中国之文脉,让中华民族“亡国灭种”。日军每攻占一座城市,均焚毁出版机构、破坏大学、占领学术机构、劫掠图书文物、残害知识分子……
据统计,淞沪会战期间遭受直接战争损失的中小学校共有272所。战前,上海有公共图书馆100余所,战后尚存的较大图书馆仅10余所,损失图书40万册。
据《日军在上海的罪行与统治》一书记载,“八一三淞沪战争爆发后,日机首先狂轰滥炸位于真如的暨南大学和东南医学院,前者半毁,后者全毁。同济大学、复旦大学、持志学院在日机的轰炸及炮击下,全部或大部沦为废墟。自8月13日至10月15日止,上海已有14所高等学校被毁或被日军占领。与此同时,被摧毁破坏的还有27所中学、14所小学及8处社教机关,如市博物馆、市图书馆、市体育场、航空协会等……
宝山区委常委、副区长孟庆源介绍说,长江入海口吴淞口,有名镇吴淞,历来为上海门户、外贸港口和军事要地,故近代上海又称淞沪。100年前,吴淞是不折不扣的上海“大学城”,复旦大学、同济大学、上海海事大学、上海海洋大学、上海医科大学等众多知名大学的前身都创立于此,1937年,吴淞尚有大学十余所,淞沪会战中,吴淞城区被日军夷为平地,诸多高校也一并损毁。“每当想起这段历史,都不由得切齿痛恨。”孟庆源说。
大夏大学创办于1924年,是民国时期著名的私立综合性大学,校名取自“光大华夏”之意。1951年10月,在大夏大学原址上,大夏大学文、理、教育学科与光华大学相关系科合并成立华东师范大学。上世纪二三十年代,大夏大学名师云集、建筑宏伟、环境优美,享有“东方的哥伦比亚大学”之美誉。一座巍巍学府,却毁于日军炮火。1937年10月24日,日机轰炸大夏大学,“巍峨校舍,在日机轰炸与炮弹烧毁之下,多半成为灰烬”。

é 被日军炸毁的市博物馆(淞沪抗战纪念馆中展陈的图片)。
日军一方面疯狂摧毁中国文脉,另一方面在占领区大搞奴化教育,将日语列为大、中、小学主课,妄图把中国传统的民族文化教育摧毁殆尽。
淞沪抗战纪念馆收藏了一本特别的“战时日记本”。这是85年前,11岁的小学生苗戈的童年记忆。他跟随父母举家迁往重庆,就读于川中附小北碚小学。日记中有一篇是读法国作家都德《最后一课》的感想,其中有一段写到,“我读《最后一课》的时候,觉得这位学生在国家太平无事的时候,正好读书,却去玩耍,对于功课毫无成绩。等到上最后一堂课,才知道以前荒嬉是不对的,再想用心功课,但是国土已破家已亡,祖国的文字是不容通用了。此种情形好不令人悲痛……”
浴血抗战 中国不会亡
七七卢沟桥事变后,中国政府和人民响应国共抗日统一战线号召, “我们固然是一个弱国,但不能不保持我们民族的生命,不能不负起祖宗先民所遗留给我们历史上的责任,所以到了必不得已时,我们不能不应战。” “如果战端一开,那就是地无分南北,人无分老幼,无论何人,皆有守土抗战之责,皆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。我们只有牺牲到底,抗战到底,惟有牺牲的决心,才能博得最后的胜利。”
曾经分属不同山头、不同军阀的中央军、晋绥军、湘军、川军、滇军、桂军、黔军、东北军、西北军、马家军等,从天南海北,自千里之外,纷纷赶往上海……迎面空前猛烈的日军陆海空炮火,中国军人手持步枪、大刀、手榴弹,在一场伟大的保家卫国战争中,慷慨激昂、义勇赴死。
在纪念馆内的多媒体沉浸式体验区,通过实物模拟当时场景,让参观者沉浸式置身于那个战火纷飞年代的上海——从一户石库门人家的窗外看去,被焚烧成断壁残垣的街巷,即便大雨倾盆,火苗犹在;突然间,飞机轰鸣声由远而近,投下炸弹,顿时地动山摇,房屋剧烈摇晃,玻璃碎裂,墙上挂的照片摇摇欲坠……
唐磊说,此处模拟的是当时上海一户中产家庭的住所,奋斗经年,生活富足,然而在日寇飞机下,所拥有的一切都朝不保夕、残酷破灭。

“中国不会亡!中国不会亡!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……四面都是炮火,四面都是豺狼,宁愿死,不退让,宁愿死,不投降!”当年,一首《八百壮士歌》在参加淞沪会战的中中国军队民中传唱。激昂的曲调穿越历史烟云,在茫茫江面上回响。
8月14日,时任第88师第264旅少将旅长黄梅兴,在八字桥一线指挥作战中,遭日军炮袭阵亡,终年40岁。他是淞沪会战第一位阵亡的军队将领。
8月27日,第18军第67师第201旅少将旅长蔡炳炎亲率敢死队冲锋,高呼“吾辈只有两条路,敌生,我死!我生,敌死!”鏖战中弹,殉国战场,终年35岁。
9月10日,刚刚接到升任第98师少将参谋长命令的,第98师第583团团长路景荣为巩固阵地,坚持留守一线指挥作战,遭遇日军炮袭殉国,终年35岁。
10月1日,第1军第1师第1旅副旅长杨杰少将率部反击日军,在激战中身中数弹殉国,终年41岁。
10月23日,桂军第90师270旅少将旅长秦霖率参谋长、传令兵等冲锋战场,遭遇大股日军袭击,全部激战殉国。秦霖终年37岁。
10月23日,桂军第7军第170师第510旅少将旅长庞汉祯,率部防守陈家行阵地,亲临前线指挥作战,遭日军炮袭殉国,终年38岁。
10月28日,第90师270旅少将旅长官惠民,率部防守嘉定县属之清水显防线,亲至前线指挥组织部队反击日军,遭日军炮袭殉国,终年36岁。
11月5日,日军主力在杭州湾金山卫、全公亭登陆后,马上兵分两路,从两翼包抄上海,与坚守青浦的我军发生激战。第58师第174旅少将旅长吴继光率部阻击日军,遭日军炮袭殉国。终年34岁。
11月8日,东北军第67军第108师第322旅守备松江,战至最后,少将旅长刘启文率部突围,鏖战间遭日军机枪扫射殉国。终年39岁。
同日,东北军第67军中将军长吴克仁,率部抵挡日军登陆主力,掩护淞沪战场中国军队撤退。最终部队被打散,孤身突围,遭日军乱枪袭击殉国,终年43岁。
“人人抱着为国战死之决心,冲锋时不是剪断铁丝网,而是扑在铁丝网上,以让后面的战友,踏在先冲上来战友的身上越入敌阵……”淞沪会战老兵陈凯荣的回忆令人泪目。
他们阵亡时年龄都很年轻。整个淞沪会战还有数以万计的无名英雄,付出了宝贵生命,换来了约9.7万人日军伤亡及3个月的宝贵战略缓冲时间。

这场持续三个月的淞沪会战,是整个抗日战争中规模最大、战斗最惨烈的一场战役。尽管军事失利,但这场战役粉碎了日本侵略者“三个月内灭亡中国”的狂妄迷梦,为中国民族工业内迁、文教人员向后方转移争取了宝贵时间,让国际社会看到中国军民抗击侵略、奋战到底的坚定决心。
淞沪会战爆发时,正值中国政府代表访问欧洲。欧洲诸多银行、财团鉴于中国军队出色表现,纷纷看好中国抗战。使得代表在访欧期间,得以顺利从英国贷款1.35亿元,从瑞士、荷兰等财团贷款2300万元,从军工大国捷克斯洛伐克的若干工厂,争取到约5000万元的武器借款等等。这些贷款全部用于购买抗战武器,成为中国军队进行徐州会战、武汉会战的主要军火和装备基础。
在淞沪会战的参战人数上,中国军队虽多于日军数倍,但日军海陆空火力远优于中国军队。尤其在数次增兵以后,日军以强势的立体火力配合地面突击,攻破了中国军队的最后一道防线。
最终,在以优势火力重创中国军队以后,日军对淞沪战场的中国军队形成两翼包围,迫使中国军队不得不退出淞沪放弃会战。但在战略面上,中国军队在淞沪会战以弱敌强,主动出击,争取到宝贵的三个月,赢得了世界对中国抗战顽强不息精神的尊重。
同时,在军事战略上,中国军队在淞沪战场奋勇出击,使得日军数次增兵,继而大幅度扭转了卢沟桥事变后酿成的战略被动态势,使得日军侵华战线渐由多种可用选择,搁浅至从京沪杭沿长江航道西进的漫长战线。
淞沪会战硝烟散去八十五年,回望历史,从长达八年全面抗战的宏观战略面上,即可以清楚看到:淞沪会战为中国十四年抗战苦撑,赢得最后的胜利,奠定了最为根本的政略、战略的基础。
登上纪念馆塔顶,放眼望去,伫立在长江和黄浦江交汇的吴淞口,近处的上海宝山邮轮码头,远处长兴岛上的江南造船厂,尽收眼底,高楼林立的浦东陆家嘴,依稀可见。
远处,仿佛传来声音,不断在耳边回响“历史,勿忘!”……
(文字:杨隽,编辑:戴维,素材源于上海淞沪抗战纪念馆、新华每日电讯,照片除标注外,分别由新华社记者潘旭拍摄,上海外事编辑部提供)
